對話傲鯊智能張華：外骨骼機器人，終將走向全民時代
“我們最終是要將民用級外骨骼機器人做到萬元以內，讓大家能用買一部手機的錢買到外骨骼機器人�！�
看過《流浪地球》的人，對達叔（吳孟達）飾演的韓子昂都會留有深刻印象，然而，鮮為人知的是，當時達叔在拍攝這部電影時，需要穿上幾十公斤重的外骨骼機器人，“一條戲拍下來就得馬上吸氧”，實際上，穿上這樣笨重的外骨骼機器人，即便是青年演員，整場戲拍下來也難免要脫一層皮。
不過，這些演員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于是就有了2019年《流浪地球》這部科幻電影的風靡全國。
2021年，就在人們依然停留在《流浪地球》的科幻世界中時，《流浪地球2》已經進入到緊張的籌備期，《流浪地球2》雖然在敘事上是《流浪地球》的前傳，但有了上一部電影的基礎，導演郭凡在這部電影的創(chuàng)作中更大膽、也引入了更多科技元素。
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科技感十足的外骨骼機器人。
2021年7月的某一天，《流浪地球2》導演組來到位于上海楊浦區(qū)的一家機器人公司進行實地考察，他們聽說這里有一家公司擁有全系列外骨骼機器人（上肢、腰部和下肢）產品，當時的導演組正缺一個這樣的夢想贊助商。
為此，他們循跡而來，最終從這家公司帶走了9套外骨骼機器人。
“后來在《流浪地球2》電影中，站在太空電梯下救援的那些人身上穿的外骨骼機器人就是我們贊助的，”傲鯊智能CMO張華告訴至頂網(wǎng)，“電影中用到的這些外骨骼機器人就是我們真實為客戶提供的外骨骼機器人，拍攝前只做了一些做舊處理。”
汽車工廠隱秘的“角落”
1908年9月27日，第一輛福特T型汽車走下生產線，采用流水線裝配制造技藝生產讓T型汽車成為了第一輛廣泛走入民眾家庭的汽車，在之后的百年發(fā)展中，汽車工業(yè)在自動化、信息化道路上不斷“狂飆”，如今已經成為了制造業(yè)的金字塔尖。
在大部分人的認知中，如今的汽車生產工廠是一個高度自動化、無人化的工廠，實則不然。
汽車的整車制造過程分為四大工藝：沖壓、焊接、涂裝、總裝。在總裝環(huán)節(jié)，至今仍需要大量人力來覆蓋相應的工作，尤其是在汽車混線生產成為常態(tài)、汽車車型越來越多樣化的當下，汽車中的零部件種類越來越多，總裝環(huán)節(jié)工人用到的工具也就越來越多，甚至汽車的油箱、水箱、空調中一個15-20公斤的部件，也需要考慮是新加一個吊具（汽車生產環(huán)節(jié)應用頗為廣泛的起吊搬運機械），還是通過其它什么辦法實現(xiàn)。
曾在上汽通用工作過的徐振華，深知這其中的改革難題，因而在創(chuàng)辦傲鯊智能并研發(fā)出第一代外骨骼機器人時，第一個想到的應用場景就是汽車總裝環(huán)節(jié)。
張華告訴至頂網(wǎng)，“我們在車廠里基本會為外骨骼的應用選擇兩類場景：一類是因姿勢導致的長期承重場景，例如車廠總裝環(huán)節(jié)中一些工人需要不停舉著槍打鉚釘；另一類是柔性生產場景，例如針對汽車中某個20公斤重的部件，單獨加裝一個吊具成本又高又占空間，這時選配外骨骼機器人就更劃算。”
2019年年底，傲鯊智能第一臺外骨骼機器人正式交付給了上汽通用汽車凱迪拉克工廠，成立不到兩年，傲鯊智能外骨骼機器人迅速拉開了商業(yè)化帷幕。
參與到汽車生產環(huán)節(jié)，外骨骼機器人實際上主要用于已有工廠生產模式升級的工位改造中。在一些新建的車廠中，ME工程師往往已經將此前總裝環(huán)節(jié)用到的吊具規(guī)劃進了各個工位中，那些沒有加裝最新吊具的老舊車廠則需要在加裝吊具和引入外骨骼機器人之間做出選擇。
張華在這幾年的實地走訪中發(fā)現(xiàn)，“雖然車企每年都會發(fā)布多個型號的新車，但目前還沒有聽說哪家車企動工在新建工廠。”
這樣看來，外骨骼機器人在汽車工業(yè)中有巨大的應用基數(shù)和潛力，不過，張華也指出，“由于多應用于老舊工廠的工位改造，每家車企都有自己的階段性考慮，目前車企大都只是向我們采購幾套產品，還沒有向我們大規(guī)模采購外骨骼機器人的車企。”
張華告訴至頂網(wǎng)，“外骨骼機器人最剛需的其實是機場、電力、煤礦這些特種行業(yè)。”
最好的“敲門磚”
2020年，就在傲鯊智能外骨骼機器人正式邁入商用階段后，他們的產品不僅進入了汽車市場，也出現(xiàn)在了一些機場、電力行業(yè)項目的POC中。
這一年，無論是在汽車市場，還是機場、電力行業(yè)項目中，能看到的，都還是傲鯊智能第一代商用外骨骼機器人產品，在此之前，傲鯊智能的研發(fā)團隊就這一產品進行了長達兩年的市場調研和閉關研發(fā)。
外骨骼機器人看似結構簡單，然而要具體研發(fā)一款商用外骨骼機器人，這其中有著諸多不為人知的艱辛。
以用戶感知度不高、卻關乎產品成敗的材料選型為例，選用的材料太脆或太柔都難以滿足外骨骼機器人實際應用需求。因而，在產品研發(fā)初期，傲鯊智能的研發(fā)團隊與巴斯夫、迪斯邁、杜邦等材料領域幾家知名廠商先后進行了多次交流，甚至也找來國外材料應用方面比較出色的外骨骼機器人產品進行了大量研究學習。
“外骨骼穿在人身上，對細節(jié)要求特別高，甚至不亞于手機對細節(jié)的要求，我們當時也像很多手機廠商一樣，買來一批友商的外骨骼機器人去研究分析。”雖然外骨骼機器人和手機兩類產品相距甚遠，張華依然喜歡將兩類產品進行類比分析。
當時，傲鯊智能經過研究分析發(fā)現(xiàn)，一家日本外骨骼機器人廠商的外殼做得很好，另一家荷蘭外骨骼機器人廠商的軟包材料選型很好……，對這些產品細節(jié)的研究學習，也為傲鯊智能后來第一代外骨骼機器人的材料選型打下了基礎，最終，傲鯊智能第一代外骨骼機器人由航空鋁合金、碳纖維、工程塑料組成的融合材料制備而成。
不過，傲鯊智能在材料選型上也并非一路坦途。
“一個男性平均體重在70-80公斤左右，再搬一個30-50公斤的重物，人的重量加上重物的重量，特別是在彎腰搬重物時，機器受力強度非常大，在早期產品驗證過程中，由于材料配方沒有設計好、材料強度沒有把控好，機器受力后直接拉崩的情況也經常出現(xiàn)。”
開模是另一個硬創(chuàng)團隊產品下線前必須面對的一道關乎生死的難題。
2020年初，為了保證開模的成功率，傲鯊智能技術團隊選擇先從“局部”進行開模，例如先就某個電機外殼進行開模，開模之前還要通過3D打樣將整個零件打印出來并進行拼裝、進行大量驗證測試。
張華解釋稱，“因為我們的外骨骼機器人屬于大模，不像手機或無人機這樣產品的模具那么小，這也是為什么傲鯊智能要先通過3D打印對局部零件測試并開模。”
開模工藝又主要分為注塑成型和吸塑成型兩類，注塑模具價格昂貴，往往會與吸塑有至少10倍的價差。傲鯊智能最早選用的是吸塑成型工藝，但由于吸塑成型工藝存在手工精度不可控的問題，這導致產品在低溫環(huán)境下較脆，設備容易折斷。
后來是傲鯊智能CEO徐振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換到了注塑工藝，“因為注塑的開模成本實在太高了，第一次看到模具時我們也很震驚，這套注塑模具有好幾噸，當時我們開玩笑說：這樣一個模具賣鐵也能賣不少錢。”
除了這些關乎企業(yè)生死存亡的重要抉擇，在第一代外骨骼機器人研發(fā)過程中，傲鯊智能逐漸建立起了一套自研產品體系。
外骨骼機器人和普通六軸機器人整體結構類似，同樣是以伺服電機作為核心驅動，于是，傲鯊智能自研了伺服電機；要驅動外骨骼機器人，就要有一整套軟件算法進行支撐，于是，傲鯊智能自研了算法平臺。
張華特別提到，“由于商用外骨骼機器人不像醫(yī)療外骨骼機器人毛利那么高，我們沒有足夠的成本空間去選購國際大牌的電機或減速器，因而我們團隊在成立前兩年時間里，主要精力就是在做底層核心技術的自研。”
當時傲鯊智能在內部對研發(fā)人員的要求頗高，甚至提出了要做“芯片級”研發(fā)的目標。值得注意的是，傲鯊智能當時提出的“芯片級”研發(fā)不是說要研發(fā)芯片，而是將硬件打散到“芯片級”進行自研，以伺服驅動單元為例，傲鯊智能團隊自研了驅動器、編碼器，然后向供應商提需求，定制了自己的動力單元。
這樣做的好處是，原本醫(yī)療領域動輒百萬的外骨骼機器人，傲鯊智能在2020年研發(fā)出的面向制造業(yè)領域的外骨骼機器人直接將售價降到了十萬以內，即便是結構更復雜、成本更高的下肢外骨骼機器人，售價也被打到了二三十萬。
商用市場對價格高度敏感，通過“芯片級”技術自研，傲鯊智能外骨骼機器人在進入各類市場時就有了一塊好用的“敲門磚”。
當“小步快跑”遇上“黑天鵝”
2021年，當《流浪地球2》導演組找到傲鯊智能時，原本是希望傲鯊智能能為《流浪地球2》做一款全新的外骨骼機器人概念機，然而由于時間問題，這款原本要交由傲鯊智能定制的產品最終未能如愿問世。
“當時導演組只給了我們3個月的時間，希望我們完成這款概念機的整機交付，這當中涉及到工程化技術選型、軟硬件協(xié)同開發(fā)、加工定制等問題，我們當時經過測算，要想實現(xiàn)我們預想的效果，至少需要6個月，”張華回憶道。
另外一個考慮是，如果只有3個月時間的話，即便團隊能夠做出一款外骨骼機器人，也和《流浪地球2》道具組做出的道具不會有太大差別，這也就違背了二者合作的初衷。幾經考慮，最終這款概念機還是交還給了《流浪地球2》道具組自行制作，傲鯊智能則是為《流浪地球2》贊助了9套外骨骼機器人（上肢、腰部、下肢各3套）。
彼時，《流浪地球2》導演組帶走的，已然是傲鯊智能第三代外骨骼機器人。
作為創(chuàng)業(yè)團隊，在過去幾年里，傲鯊智能以每年一代新品的速度更新著產品，如果從整體產品架構上來看：傲鯊智能在1.0版本中完成了底層技術搭建，2.0版本做了局部開模，3.0版本做了整體開模，最新的4.0版本、也就是2022年發(fā)布的第四代外骨骼機器人在外觀上已經看不到任何裸露的布線和金屬器件。
張華告訴至頂網(wǎng)，“我們不可能像大企業(yè)那樣兩三年做一款精品，我們這幾年一直秉持的是小步快跑原則，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快速驗證、快速把產品做成熟。”
也就在傲鯊智能第三代產品正式進入市場后，兩個外骨骼機器人剛需市場為傲鯊智能打開了大門。
第一個是機場，具體而言是航空物流。
在全國各大機場的地面服務工作人員中，有一類專門負責將行李搬運到飛機貨倉中的工作人員被稱作行李操作員，他們每天每人要彎腰400多次，以完成上萬件行李的分揀裝卸，這項工作非常“費人”，身在其中的工作人員平均職業(yè)壽命一般都不會超過兩年。
隨著中國人口老齡化日益加劇，90后、Z世代逐漸成為當下社會主力，我國人口紅利逐步消失，機場中這些工作強度高的崗位面臨著嚴重的招工難問題，各大機場開始考慮通過引進新設備，提升工況及工作效率。
疫情前，北京大興、上海浦東、深圳寶安等多個機場已經開始嘗試通過引入外骨骼機器人來改善行李操作員的工況和效率，當時傲鯊智能的外骨骼機器人也進入了這些項目的POC環(huán)節(jié)，“大興機場是目前全國最好的機場，當時大興機場剛開航，我們想將這里做成我們的標桿項目，結果碰上三年疫情，大家出行受阻，機場航班大量取消，我們在機場的項目推進也就慢了下來。”
不過，即便是在這樣動蕩的局勢下，傲鯊智能還是實現(xiàn)了穩(wěn)步增長，張華告訴至頂網(wǎng)，“自2020年正式開始商業(yè)化后，傲鯊智能營收一直保持著50%-100%的增速，并在2022年實現(xiàn)了盈虧平衡。”
這一年，傲鯊智能累計出貨量超500套，張華稱這是“小規(guī)模量產”，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戰(zhàn)役。
規(guī)�；耙�，民用級上線
在做商用產品時，定制化是機會，也是產品邁向規(guī)�；枰~過的一道坎兒。
電力行業(yè)就是一個對定制化有著較高要求的行業(yè)，也是對外骨骼有剛需的一個行業(yè)。
2021年，某電力公司找到傲鯊智能公司，采購了多套腰部外骨骼機器人，這些外骨骼機器人被配給了這家電網(wǎng)公司的一個工班班組中，身穿外骨骼機器人的工人要做的工作是在城市地下狹小的管廊中將線纜抬到一個特制的支架上。
如今的城市中已經很難看到密集的高壓線網(wǎng)，這是因為大部分高壓線被“埋入”了地下，在埋入地下時，為了防止潮濕地面腐壞電纜，往往又需要將電纜放到支架上。地下管廊空間狹小，大型機器無法進入，這個工作往往只能交由人工靠蠻力將電纜抬升到支架上，長期從事這項工作的人，往往都會落下嚴重的“腰傷”，外骨骼機器人的應用，正是為了改變這一現(xiàn)狀。
張華告訴至頂網(wǎng)，“這就是B端產品的特殊性，每個行業(yè)都存在一些個性化需求，需要我們去做一些定制化開發(fā)。”
過去幾年里，傲鯊智能在做標桿項目時，也針對客戶的個性化需求，做了不少相關工作，不過，張華認為，外骨骼機器人未來的市場空間有可能會超過協(xié)作機器人、服務機器人，而今年傲鯊智能外骨骼機器人也將邁入規(guī)模量產階段。
為此，傲鯊智能也適時調整了銷售策略，引入了集成商這一重要角色，通過在垂直領域有一定技術開發(fā)經驗的集成商完成外骨骼機器人的定制化開發(fā)工作。
據(jù)張華介紹，目前傲鯊智能在電力、金融等領域已經有了自己的集成商，傲鯊智能現(xiàn)在基本不再做直營業(yè)務，而是直接由集成商服務客戶。
2023年，傲鯊智能在產品策略上還做出了另一項重大改變——做民用級產品。
張華告訴至頂網(wǎng)，“無論是做B端產品，還是做工業(yè)級產品，我們最終都是希望外骨骼機器人能夠走向民用市場，我們現(xiàn)在有一款民用級外骨骼機器人已經完成原型機研發(fā)、進入到了測試階段，預計會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正式發(fā)售。”
關于這款民用級產品，張華也向至頂網(wǎng)透露，“這款產品會更輕巧，也更便宜，我們最終是要將民用級外骨骼機器人做到萬元以內，讓大家能用買一部手機的錢買到外骨骼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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